五毒老农钉子户

攻击力强大,生人勿近。偶犯少女心,实际纯爷们儿,是个帅气逼人的女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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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 剑三 佛毒 佛不渡(五)

【转三】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仓央嘉措


成都巫蛊丘往东,广都镇往南,有一废弃道观,名曰玄中。观中修道者已远,只一和尚围炉取暖,借蒲团修行不倒单。

灯油将尽,翠枝仄月垂案。涓流啸起,看得天地神在。一卷灰黄僧袍嬖屑,静室灯如豆。无风无声,去杂念,享自在。

本该如此。


慧刚缓缓睁眼,静默不言。视线凝于座前地砖,搅入拉扯于地那斜掠的倒影中。眸半阖,唇轻嗫,指捻珠,心中诚念般若波罗蜜。

无用。


殿门大敞,夜月西斜。火光触底,灯光灭去。倒影倏地自身前映往身后,灰白地砖经月色一扫,生出凄惨的白。

今夜佛心不稳,意念不宁,不适修行,实在苦闷。


慧刚默念一声佛号,解了莲坐,指撑地借力缓缓站起。戴斗笠以覆面,取佛杖以持身,迈步出观。成都郊野躁动暗隐,偶有孤狼长嗥,惊野鸦乍起。又有巨木蔽天,枝叶间漏月色如柱,交叠暗影,鬼影幢幢。和尚一概不理,只一路下往西南。

想来今夜心念难平,是佛祖指引。也不知是望弟子化纠纷以圆功德,还是想陷弟子于因果轮回不得超脱。


慧刚如是想着,手捻佛珠,口诵佛号,只觉这秉杖夜游之行貌似也能有所得。忽尔听一声尖斥,似是有人于阴影处撕扭缠打,遂抬眼望去,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你们勒些龟儿子,打不死哩程咬金,狗日哩老子跟你们拼唠!!还日妈要撕老子衣服!妈卖老麻批!!日你先人板板儿都不好!!!”


有一人身形纤细,被摁翻在地兀自咒骂不息,真真是只剩一张嘴皮子能行,其他哪哪儿都不行。裂帛声暴虐不已,伴着骤然拔高隐带哭腔的尖叫喝骂,淫秽猥亵之语一同响起。


……阿弥陀佛。


和尚面露慈悲之色,眼盈悲悯,金花双轮十二环锡杖重重往地上一杵,阳刚内力自丹田起运转周身,精纯气劲鼓袖无风自动,一腿后撤稳当扎下马步,一式声势浩大的万佛朝宗,毫不费力便吸引过那三名行凶者的注意力。

“八十亿劫罪,如风扫清霜。庶观无量寿,常睹玉毫光。”和尚在打架前总会念叨上那么一两句,除了他们自己,谁都觉得啰嗦:“三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再执迷不悟了。”


然后这个和尚也不等那三个行凶者有所反应,一声不吭抡着佛杖就冲了上去,把那三个怪叫着的丑八怪小喽啰全部揍趴,解救旷世大美女于危难之中,好一出郎情妾意的英雄救美。


以上便是躺平在地视线颠倒的晴桑,对和尚“英雄救美”“自己决意以身相许”一事的全部印象与解释。


躺地上浑身上下哪儿都疼的晴桑就着颠到视角,看和尚三两杖把那几个天一教的丑八怪干翻,憋了许久的泪一下便涌了上来。

于如厮狼狈境地,再遇佛子。

晴桑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酸,还有点软,更多的是委屈。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呀。你为什么要现在来呀。


可她是晴桑,是断不会在和尚面前哭鼻子的。

如果她手臂没被拧脱臼,估计还能给他拍两下巴掌。可惜她不仅胳膊腿儿关节脱臼,她还衣不蔽体宛如破布娃娃,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了得。


皆是与巫蛊天一教交战不利所致。

同行二十余人,仅她一人得以逃离,而给她断后的人中有她最心疼的小师弟阿苗,至今生死不知。


晴桑咬牙咬得腮帮子疼,她不能哭。

不能把力气浪费在哭这件事儿上,她得回去找留守广都镇的师兄。

因此她只是躺在乱草之中,像一条苟延残喘的癞皮蛇,借着熹微的月光一瞬不瞬地看和尚收拾那仨天一教。


慧刚并未杀那三人,只将他们敲晕作罢,疾步上前来查看晴桑状态。月色下,晴桑蓬头垢面,嘴唇被血染得比涂了胭脂还艳,偏生带了层死气。

易筋经滚熟于心的少林弟子只一眼便明白她关节处的伤,踌躇只一瞬,低声道“对不住”,也不去看晴桑龇出满口血牙对自己笑的模样,小心翼翼托稳了她胳膊,喀啦帮人重新安上关节。转向不自然外撇还露着大片白肉的大腿时,也丝毫没有犹豫,动作十分利索地接上腿骨,长吁口气。

晴桑一声也没吭,只是脸色更白。眼前黑了一刹,又强自清醒。

慧刚未曾听她呼痛,浓眉一敛想着这女施主莫不是晕了过去,低头看去,正对上那双虽疲倦却依然咕噜噜乱转的杏核眼儿。


“……”

“嘿嘿嘿嘿嘿嘿嘿……”


大概又是很伤眼的,因为慧刚默默转开视线,脱下袈裟盖到了晴桑身上。


袈裟颜色暗沉,鼓荡起细微的风,携一丝厚重香火气暖洋洋地裹住了晴桑。五毒疯姑娘的心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暖意如涔涔温泉水,淌过她身,濡湿她心,甚至有再次浸润她双眼的趋势。


晴桑一声不吭瞪大眼睛望着夜空,使劲儿眨巴眨巴眼皮,然后便狗改不了吃那啥地下了决心,即使治好了伤也要三天不洗澡,让这香火气在自己身上留久一点。


二十多年来头一次感受到的独特暖意,自是要想方设法留久一点。



慧刚是一路将晴桑抱回的广都镇,临到镇前却不知该送她去何处为好。国色天香是不能再回去了,又不知她在成都是否有别的落脚处,一时只能抱着温香软玉在怀,茫茫然站城墙边不知所措。许是抱太久两膀发酸,和尚稍稍将晴桑往上颠一颠,便听得闷哼忽起。


“……对不住,莫不是牵动女施主你身上的伤……?”

“疼。”


那声呼痛隐忍过头,慧刚也不知怎地,微颔首去瞧怀中女子神色。

不出意外什么都看不清,因为灯光太暗,晴桑太乱,脸又太小,自是什么都看不清。

慧刚心下叹息,抱着她的双臂稳若磐石,略微思量后便朝镇上最大一家客栈走去。


也是晴桑命不该绝。

和尚带着她去的客栈,正是曲徵等留守人员落脚之地。五毒教中人惯来喜弄虫蛇等物,以蛊养虫,终日与药粉为伴,身上自有股特殊气味,唯灵兽可辨。被吵起来的小二刚给和尚卸了门板开开门,梁上便倒挂下一条狰狞白蟒,吓得他一声惊叫,险些把全客栈的客人惊醒。

胖胖的掌柜浑不耐烦,胡乱披挂件衣服爬起来看发生何事,二楼天字号房那些个闻声出来查看的苗疆人已先一步将大堂灯笼点上了。


掌柜很难过。

那可是气死风的大灯笼!里头的灯油和供奉佛祖菩萨的灯油是一样一样儿的!

别以为你们是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南蛮人我就不会跟你们收钱!做买卖的也是有不可违背的原则的!


可惜没有人在乎小掌柜心头那点小九九,店小二更是机灵地将掌柜的赶紧拉走,把场子留给那堆江湖人。


五毒教的人全副心神都在慧刚怀中看起来仅剩一口气的晴桑身上。赤着上身的曲徵面容冷肃,自腰间小布兜里掏出枚白卵,直接给晴桑塞了进去,也不喂水,差点没给她哽死。


慧刚抱着个大姑娘,半晌也没人喊他放人下来,只好一直抱着。他一眼扫过围上来的三名男子,俱是精赤上身光裸双足,一水儿紫色衬裤,为首喂女魔头……姑娘吃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那名男子胸前坠了封有点像长命锁的银饰,估计是领头的。

于是大和尚垂眸轻念佛号,聊聊几语交代清楚自己救援晴桑的过程,温和而从容,忽略他额上因赶路而冒的细汗,听起来就跟“我今晚化缘时候捡到了位女施主”一般。


曲徵起初没仔细看这人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唯一的师妹看起来就要去见祝融和女娲了,他的心揪成一坨僵硬的烂泥巴,迟迟落不回肚里去。直到和尚念诵佛号与他交代事情起因经过,曲徵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和尚。


一个和尚,抱着自己的师妹。

这莫非就是晴桑心心念念的那个大和尚?!


曲徵双眼微微一眯,心里有些不舒服。

就跟家里种了老久的一棵蕨菜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光脑门儿野猪拱了一般,非常不舒服。很可能这棵没良心的蕨菜以后长出来的叶子就要全部贡献给这头外来的野猪了,还是心甘情愿那种。


真真是越想越不舒服!

于是莫名其妙且不合时宜觉醒“师兄之魂”的曲徵对着慧刚就开始放杀气。


然而一只手,细细的腕,没有血色的肤,劈裂的指甲缝隙里有血也有泥,软绵绵地抬起来,按着曲徵的胸膛推了他一把,成功阻止曲徵师兄之魂继续燃烧。

曲徵非常不高兴。他只是放了一丁点杀气,这还没过人家门儿的臭丫头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然而晴桑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俱是一凛。


“……圣蝎弟子……咳……晴桑,未能完成任务。侦查小队除我与阿苗……全军覆没。”


慧刚就见这位天生慈悲相的苗疆男子面沉如水,一声不吭抬手将姑娘从自己怀中抢了过去,迟疑了一下才朝自己点了点头。

之所以用抢,实在是因为曲徵那记眼刀太过明显,就跟自己抢了他八百万贯钱一般。


慧刚双手解放,后退两步合掌作揖,将人送到客栈,他便觉自己功德圆满,即使没得一星半点谢意也不在意,转身就想走。


“……慧刚。”


沙哑虚弱的声音唤他名字,慧刚闭一闭眼,将心底莫名涌起的一小股异样压下去,并未多想,转身温和看向发声之人。

他抬眼,对上被曲徵抱在怀中的晴桑那双晶亮晶亮的点漆瞳。


“女施主。”

“我叫晴桑。”

“……。”

“咳……咳咳……多谢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回报。”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施主无需过多在意。”

“要报。”

“……若无他事,小僧告辞。”

“慧刚。”

“……。”

“你觉得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


曲徵冲天翻个白眼,恨不能现在就把晴桑摁腿上狠狠抽一顿屁股,代替师父教训她。然而顾忌到她身上的伤,只好拿身边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门弟子出气,挨个儿瞪一眼,瞪得那俩小年轻儿都要哭了才罢休。

他抱着晴桑转身往楼上走,那没出息的臭丫头还要拼命挣扎着要从他肩膀处往那和尚的方向瞧,简直丢人丢到别家神殿去了。


“还看,看个锤子看,你说完那句话他就落荒而逃唠!”

“我豆四要看!豆要看!豆看豆看!”

“看个铲铲!”

“哎哟哇!曲徵老娘现在是伤员!你敢打我!”

“老子喂唠你一个冰蚕蛊跟生息蛊,莫待勒哩装照烈!”

“……曲徵你个瓜批!”

“死妹姐儿!”

“你哈戳哈戳找不到工作!”

“……仙人,莫板,你骨头又要裂唠!!”

“哎哟哇——”①


晴桑和曲徵只要一碰面,保准鸡飞狗跳,即使央叟在这儿压阵也没用。

她和曲徵不停地扯皮吵嘴,借此转移注意力,好将那用虎狼药疗伤时难捱的痛楚给熬过去。


她一边龇牙咧嘴地让曲徵给自己正骨清创口,一边断断续续跟他讲述战斗具体经过,包括阿苗为掩护自己落后一步,至今生死不明的事情,一并交代清楚。


一日后,从五毒赶来的增援到达,联合广都镇上的一群义士,再征成都巫蛊丘。曲徵再次被留下看家,晴桑陷入高烧昏迷之中,人事不省。

央叟掂了掂他那根从不离身的烟杆子,背着手一杆将曲徵嘴角抽出了血。


“你是怎么照顾你师妹的!她身上有未完全培育的追踪雌蛊,你怎么敢对她用最猛的一剂虎狼药!?”


曲徵二话不说,嗵地跪下了。


央叟发怒时,没人能插上话。

他气得面皮子都在抖,一下子看起来老了十岁,哆哆嗦嗦像条急得跳脚到处乱咬的沙皮狗。


汶央又踹了曲徵好几脚抽了他好几下,临了一声怒吼,把前来送水的小二吓得差点滚下楼去。


“还杵这里组撒子!!滚切把雄蛊那人找出来喂血啊!”














【小剧场】


曲徵给晴桑换药时,忍不住仔细八卦一番慧刚救晴桑的具体过程。


晴桑一脸酡红,捧着脸发花痴,把她家大和尚形容得天上有地上午,简直就是如来佛祖,并告诉了曲徵自己打算三天不洗澡。


“……你要是真的三天不洗澡,就跟毒尸没什么两样了。”

“毒尸有我漂亮么?!”

“那就塔纳。”

“你居然歧视塔纳!!”

“闭嘴,晴桑。”

“我偏不,略略略!”


不管他俩如何开启新一轮师兄妹反目成仇,故事还是得继续的。


【注】①

翻译版本:


“还看,看个锤子看,你说完那句话他就落荒而逃了!”

“我就是要看!就要看!就看就看!”

“看个铲铲!”

“哎哟哇!曲徵老娘现在是伤员!你敢打我!”

“老子喂了你一个冰蚕蛊跟生息蛊,别在这里装可怜!”

“……曲徵你个瓜批!”

“臭丫头!”

“你傻兮兮找不到工作!”【蜀地方言,埋汰人的话】

“……仙人,别乱动,你骨头又要裂了!!”

“哎哟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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